“人如果变得和人工智能一样，就会失去创造力，对于写作者来讲，这一点尤其可怕。”
4月21日，中国作协第二届全民阅读季在重庆大足启动。启动仪式后，鲁迅文学奖、茅盾文学奖得主东西带来一场名家讲座。在将自己的阅读与写作经历娓娓道来的同时，这位著名作家也就人工智能时代对写作者的挑战表达了思考，“要警惕人工智能让写作失去创造力。”他说。
阅读生活是最好的阅读
“来重庆参加全民阅读季，感到重庆的阅读氛围非常浓郁。”讲座开始前，东西接受了新重庆-重庆日报记者独家采访，他说自己来过重庆很多次，对重庆印象深刻。“重庆不但山美水美，而且很有文化味，重庆好多作家、诗人都是我的朋友。这次全民阅读季，包括重庆、广西等在内西南每个省市区都有推荐书目向全社会发布，我相信对全民阅读会起到更好的引领。”
东西本名田代琳，曾凭中篇小说《没有语言的生活》荣获首届鲁迅文学奖，凭长篇小说《回响》荣获茅盾文学奖。“东西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”，李敬泽曾用这个有趣而复杂句式高度评价东西的作品。他的人生也如他的作品，往往在声音的辗转腾挪处，寻找一丝稍纵即逝的契机。
“我因为阅读走上写作，我是专业阅读者。又因为写作，我更加热爱阅读。”聊起自己的写作来时路，东西十分感慨，“每个人都有不那么清晰的阅读的早期，我最早是在乡村开启阅读的，能读到的书很少，我的初中没有图书室，甚至课本都经常姗姗来迟，因为山区交通不方便。我记得有位家庭条件不错的同学买了一本长篇小说《万山红遍》带来学校，每天晚自习后我们就在煤油灯下听他朗读片段，十分入神，甚至有人头发被烧着了才发现。这个同学每天为我们读一点，就像‘一千零一夜’，让我们对这本书充满好奇与期待。这是我阅读书本的开始。”
“没有书籍，阅读生活就是最好的阅读。”东西永远记得家乡广西河池市天峨县谷里村，儿时生活不易但富于诗意，“清晨的薄雾、傍晚的霞光、山民们挑水时自然摆动的身躯、孩童围居井口有冷风吹过……生活的一切都是我阅读的对象，是我后来创作的灵感来源，我想把它们的美表达出来。那个没有书籍、报纸、电视的年代，让我有机会阅读生活、阅读大自然，让我有幸在还不懂审美的时候得到生活和大自然的美育，我赤脚走在山村大地上，生活让我学会坚韧。我把在生活中读到的一切写成文章，就是作品；没写成作品的，也是生活留给我的宝藏。”
经典作品深刻影响人生
中学时，语文课最受东西喜欢，“课本里有故事，有风景，而且我的作文会被作为范文朗读，虚荣心也得到满足。我也因为语文课读鲁迅爱上了写作，模仿他半文半白的风格开始写作。鲁迅在解剖别人的时候，更多在解剖自己。他对时代和人物的把握非常精准，思考非常深刻。”
东西逐渐进入经典作品系统阅读的轨道，是从阅读鲁迅作品开始的。“最早也是来自课本，里面收录了鲁迅先生不少经典，比如《一件小事》《故乡》《狂人日记》等，一读就喜欢上了他的作品。他对乡村的描写和我少年时代的乡村生活场景是吻合的，这让我获得了某种安慰和温暖，但我也会担心，如果考不上高一级学校，那在那些考上的同学的眼里，我会是闰土吗？”
东西认为，经典作品阅读会深刻影响我们的人生。“17岁时我读到《羊脂球》，以我当时的观念，我鄙视羊脂球的职业，但当我看到羊脂球做出自我牺牲后被众人嫌弃，同时我意识到自己竟然也与那群人一样去看待羊脂球时，我的同情心忽然瞬间苏醒，从此我坚定地知道，人生而平等。”
郁达夫、巴尔扎克、沈从文、老舍、巴金、托尔斯泰、陀思妥耶夫斯基……一大批经典作家作品点燃了东西的作家梦。“经典阅读让我们得以了解人性、滋润心灵，并在此基础上变得强大。”东西认为，他在经典阅读中学会了思考和写作，“那些锐利的思想、精准的语言、生动的细节让我着迷，我在阅读中寻找共鸣，并通过写作在世界上寻找文学的知音。”
人工智能挑战阅读和写作
阅读经典，是东西推崇的“有难度的阅读”，“这是改革开放引进各种思潮之后，对我们这代人的思想刺激，哪些书越看不懂，就越愿意读，为什么？翻过这座山，你就会豁然开朗。”
不过，人工智能时代，无论是阅读和写作，都在经历重大挑战。东西注意到，现在有一种“爽文”阅读的趋势，大数据会根据算法推荐人们喜欢的东西，这是需要特别警惕的事情。”很多人用可爱、好不好读来选择一本书，这就像短视频的算法推荐，让你只吃喜欢的甜食，就吃不到别的食物了。作为真正的阅读者，一定要警惕。”
更要警惕的，还有写作者。“现在有人赞同用AI写作，让AI‘学习’几本书之后，一篇文章就能输送出来，这是很可怕的。”东西指出，不少作家也尝试用AI来帮助设计情节，一些影视公司在开发影视作品的时候，甚至会找观众帮忙设计故事情节，起初他也以为这是正确的创作办法，但发现搞不下去，如果集体无意识成为创作方法，这样的作品永远没有独特性。
“正如我说的，最好的阅读是阅读生活，阅读张家长、李家短，阅读村庄的变化，这个人为什么成为木匠、那个人为什么成为医生，他为什么愤怒、她为什么快乐。这种体验是人工智能无法给予人类的。作家如果被读者的爱好绑架了，如果被AI挟持了，你的主体性就会消失。好的东西恰恰不在那种集体无意识里，人类的的创造力，是人工智能永远都学不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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